<懲罰未完>(03)

萬聖節的餐點一如往常地美味。磨得鬆軟綿密的馬鈴薯泥、香嫩多汁的香料烤雞、一顆顆填上餡料的精緻焗烤蘑菇、奶油南瓜濃湯…各式散發著讓人無法抵擋的香氣的料理像沒有極限似地從餐桌上冒出來，再加上華麗繽紛的萬聖節裝飾，以及愛玩鬧的幽靈們的表演節目，霍格華茲的萬聖節宴會一直都保持著他水準以上的表現，讓每個學生即使畢業後仍懷念不已。

但魯休斯卻無法享受那些餐點以及歡快的氣氛。身邊盡是刀叉摩擦的細微金屬聲以及嗡嗡的交談聲，他但這些都入不了他的耳。年輕的馬份小口啜著南瓜汁，仔細想著剛才學弟對他說的話。

石內卜說的沒錯，自己的確因為滿腦子都是波特而失態，而這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只是從『沒注意到』變成『沒這麼嚴重』，現在則進化成『相當嚴重』…那黑髮的小惡魔根本就是個疾病，而自己竟不小心中標。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他得忘記那傢伙的事。魯休斯搖搖頭，努力試著將波特從腦海中踢走；他將注意力轉到眼前豐富的大宴，伸手拿了兩顆焗烤蘑菇，用刀叉將填滿餡料的蘑菇對半切開塞進嘴裡──菇類特有的鮮美香味以及拌入香料與堅果的雞肉餡配合得天衣無縫，美食總算讓他暫時忘記那黑髮的病原體，放鬆的享受宴會。

雖然整個萬聖節宴會讓餐廳吵鬧無比，但最吵的毫無疑問是葛來分多的長桌。詹姆與天狼星不停把那些撲騰的蝙蝠抓下來變成各種奇怪的顏色之後放生，女孩們被朝自己飛來的彩色蝙蝠嚇的尖聲亂叫、大笑，然後慫恿著他們來點不一樣的。於是改造蝙蝠的活動從單純的變色進化成製造奇美拉，他們開始用自己在麥教授課堂上學習的精湛變形技巧，將蝙蝠變成各種長蝙蝠翅膀的東西──有蝠翼的烏龜、有蝠翼的懷錶、有蝠翼的南瓜…一顆長著透明蝙蝠翅膀的金球飛過赫夫帕夫的長桌時，其中一個原本卯起來埋頭猛啃烤雞的學生竟激動的忽然起身朝牠撲過去，然後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摔趴在南瓜派上面，沾了滿臉橘色餡料。

整個餐廳立刻爆出笑聲。始作俑者的詹姆波特笑得快要從椅子上掉下來，「就是用來釣你的！真的上當啦羅素！」他一邊狂笑一邊抹去眼角的眼淚，「那可不是金探子！天啊，可見你是個多優秀的搜捕手！連吃飯都想著抓金探子！」

「喔，你這傢伙！竟然用這種東西釣我！」被叫做羅素的小個子男孩抹掉臉上的南瓜餡指著他笑罵道：「下次跟葛來分多對上，我不只要用那金色小甜心把你們修裡的慘兮兮，還要把他塞進你嘴裡！」

「我等著！會把牙刷乾淨等你啊！」

詹姆做了個鬼臉，然後跟天狼星對望一眼後繼續哈哈大笑。那些被變形的蝙蝠也朝著別的學院桌飛竄過去，飛向雷文克勞的那隻長著一對滑稽的大兔耳，但卻意外地受到女孩子們的歡迎；一隻在拍動翅膀時會灑下金粉的金色蝙蝠則讓赫夫帕夫們愛不釋手。蝙蝠們同樣飛像史萊哲林，但得到的反應只是揮揮手驅趕，蛇學院很顯然不太想參與葛來分多製造出來的歡樂氣氛。

魯休斯放下裝馬鈴薯泥的大盆裡頭的湯匙，抬頭正好看見詹姆‧波特手中攢著一隻已經被變成桃紅色的蝙蝠，可憐兮兮地拍打翅膀掙扎著想要逃走。少年拿出魔杖，不知又要對那可憐的生物下什麼莫名其妙的變形魔咒，而已經嚇得半死的蝙蝠用盡腎上腺素逼出的力氣奮力掙脫詹姆的魔掌，但卻不知道是太緊張用力過猛，還是被抓著太久已經有點暈頭轉向，竟在往上撲騰後隨即失去方向感，朝著史萊哲林的長桌如桃紅色流星般墜落──

砰！

然後好死不死地摔在魯休斯盤子裡。

瞬間，原本鬧得像炸了鍋似的餐廳如被潑了冰水一般瞬間安靜下來。坐在師長席的老師們好奇地探頭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其他學生們則瞪大了眼睛望著史萊哲林級長的盤子；那蝙蝠一頭栽在魯休斯剛挖進盤中的馬鈴薯泥裡面，食物濺的到處都是，魯休斯的臉跟衣服自然也沒能倖免。

「…啊哈。」

詹姆‧波特無辜地眨眨眼睛，棕眸轉了一轉，然後大聲地道：「抱～歉～啦～想給你萬聖節禮物結果扔的太大力了，別在意快收下吧馬份學長！桃紅色不覺得跟你的金髮很相配嗎？」

有些學生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至於他們是因為想像到什麼而笑，魯休斯完全不想去猜測。他擦掉自己臉上、衣服上的馬鈴薯泥，然後一臉陰鬱地將那隻可憐的桃紅色蝙蝠從餐盤裡拎起來，拿出魔杖將牠變回原本的樣子，再隨手一扔──蝙蝠如獲大釋地拍著翅膀往上飛回那群沒有遭受魔掌的蝙蝠群裡，死都不肯再往下靠近餐桌。

「原來波特家有食用蝙蝠的傳統，不然怎麼會把那東西扔進裝食物的盤子裡呢？」他哼笑，「真抱歉我無法配合那種野蠻的習慣，禮物我心領了。」

「別這樣嘛馬份學長，接觸一下異文化搞不好會發現新天地喔？」

詹姆沒有任何動搖，而且還接著魯休斯的話尾繼續講下去。整個餐廳的學生們都看著那兩人，甚至有人在底下偷偷開起賭盤：詹姆‧波特跟魯休斯‧馬份公開槓上了，誰會贏呢？

就在這個時候，校長大人鄧不利多起身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兩個都坐下吧。別再討論什麼蝙蝠湯了，就跟不要在雞面前討論烤雞一樣，我們要考慮一下被當成食物的人的心情啊！」他朝學生們擠擠眼，下頭立即哄笑出來。「好的，我想想…大家應該都吃飽了才有力氣這樣玩對吧？那麼我們開始甜點時間怎麼樣？來點波士頓派？」

才剛說完，桌子上的熱肴就瞬間消失，隨即出現的是整排各式各樣的甜點──以黑色橘色為裝飾基調的巨大巧克力蛋糕、看起來相當美味的南瓜蘋果派、混著麥片與葡萄乾的布丁、色彩炫麗小巧可愛，一個一個疊成山的捲蛋糕…學生們的目標成功地被轉移，女孩子用比剛剛吃正餐還要凶猛的態度搶著造型可愛的小巧捲蛋糕，那種狠勁會讓你以為她們跟剛才秀氣地小口撕著烤雞肉吃的那位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魯休斯跟詹姆也默默地坐下，校長丟的球可不能不接，魯休斯看見詹姆像校長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道謝，而鄧不利多只是將裝著南瓜汁的杯子靠近嘴邊對他挑起眉毛。

幽靈們也在此時竄了出來，準備進行壓軸的節目。今年由差點沒頭的尼克帶領，全部的幽靈都穿上了澎澎裙在半空中一字排開，然後跳起大腿舞（就連男性也不意外）──這歡快誇張的畫面成為宴會結尾的高潮，學生們拍手大笑，口哨聲此起彼落，就連平常不苟言笑的麥教授也笑彎了腰。這段大腿舞成為了今晚最精彩的話題，當小巫師們一群一群地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往自己的學院塔走回去時，他們還在討論到底是自己看錯了、還是幽靈真的有穿內褲，而且統一都是白色。

魯休斯也隨著人群走出了餐廳。即使剛才出了點意外，他也不打算去找波特的麻煩──史萊哲林級長知道，醫治那個名為「波特病」的該死病症的其中一個要點就是完全不去理會病原體，免得一不小心症狀加重。所以他只是跟著自己的同學們走回史萊哲林塔，一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著朋友的閒聊。

但這時候，卻有個微小但清晰的聲音傳進他耳中。

「什麼？北塔廁所？」

魯休斯回頭，看見詹姆跟天狼星正在咬耳朵。天狼星緊張地拉著他低聲說了些什麼，察覺到自己太大聲的詹姆立刻摀住嘴四處張望；確認沒有人注意之後，黑髮少年表情緊張地低頭跟友人低聲交談，從那神態看來，似乎是什麼緊急事件。魯休斯的腳步慢了下來，他不時回頭望著那兩人，但在嘈雜的交談聲中，只隱隱約約聽見「會被發現」「之前我們在那裡…」之類模糊不清的片段。

最後，他看見詹姆對天狼星點點頭，好像下了什麼決定。

「魯休斯？你到底在看什麼，後面有什麼好看的？」身邊的同學露出疑惑的表情瞪著他，然後也朝著他看去的方向望了望；但魯休斯剛才注視的目標早就混進一群猩紅的葛來分多裡不見蹤影，這也讓級長在心裡偷偷鬆了口氣。

「沒有，只是覺得葛來分多真吵。好了，你剛剛問我什麼？」他將話題扯開。

「喔，我只是想確認上次芽菜教授叫我們種的水晶玫瑰，惹蟲害的話要怎麼辦…」

他們一邊交談一邊走到學院塔的入口前。學生們魚貫排隊走進石牆打開的洞口，由於人數不少，還真花了點時間。

「噢，原來如此。謝啦，我試著用強壯劑救它…希望它能撐到打分數那天…」

看著同學邊咕噥邊走進交誼廳，魯休斯知道自己也應該要進去。他現在該做的是休息一下，跟其他人聊個天，看點書，然後梳洗睡覺…

別管波特。

別管什麼北塔的廁所，即使那個廁所就在附近…

別管波特跟布萊克之前到底在那廁所幹了些什麼。

別管什麼會被發現。

他知道的。

他知道的──

魯休斯深吸口氣，最後一個走進史萊哲林的交誼廳，石牆在他身後關上。宴會結束後的時間已經很晚，他將學生們趕進自己的寢室，並將交誼廳的燈火熄滅，就如同往常一樣。

好了，上去睡覺，現在，馬上。

他在心裡命令著自己，跨步朝著通往寢室的樓梯走去。但踩上第一階時，卻猶豫了。

詹姆‧波特。

魯休斯回頭看著黑洞洞的交誼廳，唯一的光芒就是透過窗戶照進來的月光及星光。他閉上眼睛，默想了千百個「不可以」的理由，但卻壓不住想轉身走出門的衝動。

不可以，魯休斯。別再管那傢伙了，石內卜說的對，只是一個區區的葛來分多，不容許你如此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常。

他不停地說服自己。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祈禱波特真的去了那個廁所，然後給飛七逮到，最好還逮到他跟哪個倒楣鬼剛好在幹些忝不知恥的事、接著詹姆‧波特就會消失在這個學校裡…

最好還剛好逮到他們脫得精光…

波特還是會像三年前一樣吧？那張伶牙俐齒的嘴最後只剩下破碎的喘息…

像三年前自己對他做那種事情時一樣…

──等等。

魯休斯覺得很不妙。

他一直想逃避的什麼，好像就要被挖出來了。

不對、停止、別再想下去。他壓住太陽穴，想制止自己的思考──眼前彷彿就是懸崖，千鈞一髮。

如果真的那樣想的話──

『混蛋…第一個碰他的，明明就是我啊？』

──就萬劫不復了。

那個理由無比清明地閃過腦海，一瞬間所有脆弱的『不可以』全都消失在思緒中。魯休斯瞪大了眼睛，無聲地喘了口氣，像是溺水的人終於獲得希冀的那口空氣一樣。

是的，唯一的理由就是那個…一切煩躁、失常的根源，就是那個。那麼單純。他一直不打算去面對，只因為他覺得那很荒謬；但當這個想法冒出來之後，他就無法控制了──人無法違抗自己覺得正確的事物。

自己只是、嫉妒。

濃濃的嫉妒。

──那傢伙竟然用我碰過的身體，如此招搖地…

──我魯休斯‧馬份摸過的東西。早在三年前，就宣示了主權的…

──那個身體早就是我的了，怎麼能讓其他人在上面留下痕跡。

──不是嗎？

「…嘖！」

最終，魯休斯霍出去似地轉身走下階梯，推開石門，悄無聲息地走進霍格華茲黑暗的走廊…